白纸坊西街六号院的一间老房里，客厅的电视柜上摆放着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。照片中，头戴八路军军帽的小姑娘抿嘴盯着镜头，眼神清澈，一脸坚毅。
92岁的张英老人将照片取下，仔细端详着80年前的自己：“这是1945年，我12岁，跟着堂叔去参加了八路军，打鬼子。”
河北阜平县，有着“大枣之乡”的美誉。每年开春后，漫山枣树，新叶如翠。但日军占领下的阜平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1938年1月15日，晋察冀边区政府在阜平成立，成为中国第一个敌后抗日根据地。日军对根据地实施“烧光、杀光、抢光”的“三光”政策，频繁“扫荡”。
“鬼子占领了阜平县城，把老家的房子都给烧了。妈妈带着我们逃荒，逃到山沟里。什么吃的都没有，上树扒树叶，到地里刨鬼子姜……”小张英跟着母亲过着颠沛流离、担惊受怕的日子。
一次，碰上日军“扫荡”，张英跟着乡亲们在山沟里东奔西跑。日本兵在身后越追越近，眼看着就要赶上来了，情急之下她四处张望，一眼瞅见山沟中隐藏的一处小小石洞。张英闪身一溜烟钻进石洞躲了起来。“鬼子没看见我，咚咚咚往下跑，当当几枪就打死前边两个人。我要是继续跑，估计也被打死了。”
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张英朦朦胧胧地感觉到，自己的父亲有些“特别”，因为他很少回家。原来，父亲虽然名义上在县政府工作，其实是一名地下党员。因忙于革命工作，根本顾不了家。即使因重病被人用担架抬回家，也是病刚好就匆匆走了。
1943年，母亲去世了。父亲赶回家中，借钱将母亲埋葬。
1945年4月，张英的堂叔来到她家中。父亲拉过女儿，将她交到堂叔手中：“你把张英带走吧！”
“跟着堂叔去哪儿啊？”
“去打鬼子！你怕吗？”
亲眼看见日军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，让张英心中埋下了抗日的种子：鬼子坏，见人就杀，见房就烧，连树都给砍了！八路军好，八路军是打鬼子的！共产党好，共产党是为老百姓办事的！想到这儿，她对堂叔说：“打鬼子，不害怕！当八路军，我当然高兴啊！”
就这样，年仅12岁的张英跟着堂叔来到阜平县史家寨庙台村，成了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卫生所的一名八路军小战士。
张英口中的堂叔，名为张业胜，1937年参加革命，曾是白求恩的学生、同事及战友。在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卫生所的破旧窑洞中，担任所长的张业胜常给张英讲白求恩的故事，鼓励她努力学习医疗知识和护理技能。
瘦小的张英抬不动伤员，她就和也来参军的姑姑张业林一起，给受伤的战士喂饭、换药、接屎、插尿管。医院缺医少药，所有物资仅用两头骡子就能驮走。她每天抱着伤员用过的绷带和纱布，到附近的河沟边用河水反复清洗。没有消毒设施，她就把洗过的绷带纱布用蒸锅蒸烫，进行简单消毒。“没有钢盔，很多战士的脑袋被炸烂了，腿也被炸烂了。很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战士啊！有的小战士只比我大一岁！”她尽心尽力对伤员进行护理，目送战士们伤愈后义无反顾重返战场。
8月份，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。张英和卫生所的小战士们激动得一口气爬上山顶，“当时也没鼓，也没锣，大家拿起打饭的桶，拼命地敲啊、跳啊、嚷啊……”
1945年8月23日，八路军晋察冀军区部队收复张家口，这是八路军从日本侵略者手中夺取的第一个大城市。随部队进入张家口后，张英不仅领到了牙刷、肥皂、铅笔、本子等生活学习用具，还用棉布做了一身新棉衣、棉裤。“司令部在一个大院里，后院住着聂荣臻司令员，我们卫生所在前院。吃饭的时候，聂荣臻看到我们，就和大家招招手。”
在张家口，张英来到照相馆，拍下了人生中第一张照片，就是如今摆在家里的那张珍贵的黑白照片。
80年过去，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，百姓的日子祥和幸福。
在这张黑白照片旁，还有一张彩色的合影。“这是2015年抗战胜利70周年的时候，我们这些抗日老战士一起聚会，在天坛公园门口的合影。”照片中的人已是白发苍苍，胸前的抗战胜利纪念章熠熠生辉。“今年是抗战胜利80周年，9月3日是抗战胜利纪念日，我们都等着盼着呢！”张英笑着说，又小心地把两张照片重新摆放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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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者：张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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